互文在現代漢語中的運用

郭 輝

 

提 要 本文說明了互文在現代漢語的韻文、散文及雜文、口語和書面語中的運用情況以及現代漢語互文的特點,并分析其同古代漢語互文的區別。

關鍵詞 互文 凝練 區別

 

互文是“互文見義”的簡稱,又稱“互言”或“互辭”。它作為一種修辭手法,最早注意到它的是漢代的鄭玄,到唐代的賈公彥《禮儀注流》的解釋則較全面。說:“凡言互文者,是兩物各取一邊而省文,故曰互文”。清代學者俞樾又提出“參互見義”的見解,即“古人之文,有參互以見義者”。新版《辭源》對其的解釋則是:“舊體詩的一種技巧,指一聯中上下文互相呼應,彼此映襯。”這樣,綜合以上幾家的見解,便概括了“互文”的全貌:分開來看是“互文”,合起來則見義,因此,“互文”是上文省卻下文出現的詞語,下文省卻上文出現的詞語,參互成文,合而見義,使語言凝練簡潔,語意含蓄豐富。例如:“煙籠寒水月籠沙”(杜牧《沪秦淮》)就是互文,即當合起來解釋成“煙月籠着寒水煙月籠着沙”。

“互文”這種辭格,古代漢語中的運用是很豐富的,其實,它在現代漢語中也常有呈現,如李瑛《一月的哀思》:“云水間,滿眼亂飛的挽幛;風雷中,滿耳堅定的誓詞。”就文互相備,義互相足,即意思為:云水間既有滿眼的挽幛,也有堅定的誓詞;風雷中既有堅定的誓詞,也有滿眼的挽幛。可見,“互文”辭格至今還承用不衰。

從文體上看,現代漢語互文常運用在韻文、散文和雜文中。

(1)在詩歌中的運用 這種體截,特別要求語言精煉,意蘊豐富,節奏鮮明,音韻和諧,講究結構的形式美。這也符合“互文”辭格的特點。例如李瑛《一月哀思》:“一個為八億人,耗盡了最後一絲精力的偉大的英雄;一個為三十億人,傾盡了最後一滴心血的偉大的戰士!”上句中的“為八億人”,也包含有下句的“為三十億人”,下句中的“為三十億人”,也包含上句的“為八億人”,“為八億人”和“為三十億人”互文(這是一則“借代”兼“互文”的綜合辭格,其中的“八億人”借指“全國各族人民”,“三十億人”借指“全世界人民”)。合而見義為:“(周總理)是一個為八億人及三十億人耗盡了最後一絲精力,傾盡了最後一滴鮮血的偉大英雄和戰士。”再如:“是山崩,你聲沖云霞;是虎吼,你把大地動搖!”(蒲風《茫茫夜‧農村前奏曲》)如果僅從現成結構上按文字序列僅僅理解為“山崩的聲音能沖破云霞,虎的吼聲能把大地動搖”的話,那就機械呆板,冥滅了詩意,因為這種特殊的結構裡蘊含的內容應該為“山崩的聲音能沖破云霞,也能把大地動搖;虎吼的聲音能把大地動搖,也能沖破云霞。”用互文結構寓含豐富的內容,是詩歌慣用的手法。

(2)在散文和雜文中的運用 在現代散文或雜文中也運用頗多。如“水電工人常年累月從一個深山轉到另一個峽谷”,“深山”和“峽谷”事同而互相發明。“深山”暗含“峽谷”之意,“峽谷”寓含“深山”的內涵。再如魯迅《記念劉和珍君》“中國軍人的屠戮婦嬰的偉績,八國聯軍的惩創學生的武功,不幸全被這幾縷血痕抹殺了。”如果將這幾句話理解為“屠戮婦嬰”的僅為那時代的“中國軍人”,“惩創學生”的只是“八國聯軍”,也就不免理解片面了。其實這句話的完整意義在于“中國軍人的屠戮婦嬰和惩創學生的偉績,八國聯軍的惩創學生及屠戮婦嬰的武功,不幸全被這幾縷血痕抹殺了。”當然,和韻文相比,散文或雜文中的互文辭格靈活性可能更大。

從語體上看,現代漢語的互文在口語中運用廣泛。

和古代漢語相比,現代漢語的互文現象在口語中較為活躍。如:“風裡來雨裡去”、“吃香的,喝辣的”等。尤其是在口語表達中的短語,其每個語素(或詞)都有意義,合起來收到“文省而意存”的修辭效果。這可分為兩類:一類是構成短語的語素(或詞)意義,通過互文辭法分析後加起來就是整個短語的意義。如“讀書看報、游山玩水”等。“讀書看報”的“讀”和“看”、“書”和“報”均為互文,意思是“讀看書報”。“游山玩水”中“游”與“玩”、“山”與“水”也都是互文,意思就是“游玩山水”。另一類是通過互文辭法的分析後,整個短語的意義并不是構成成分意義的簡單相加,而是通過比喻、形容,產生了新的意思,有的還帶有附加意義。如“風裡來雨裡去”、“穿金戴銀”、“挑肥揀瘦”等。“風裡來雨裡去”意思是“風雨裡來去”,比喻經常在外面奔波,很辛苦。“穿金戴銀”應是“穿戴金銀”之意,用以形容穿戴或飾物華麗名貴。“挑肥揀瘦”意為“挑揀肥瘦”,比喻善于挑選對自己有利的(含有貶義)。“互文”在書面語表達的固定短語中也有表現。如:“披星戴月”、“朝歌夜弦”、“驚天動地”、“群策群力”等,這種情況和口語中短語的類型及分析大體相同,如:“披星戴月”、“朝歌夜弦”、“驚天動地”等。

從美學效果上看,它能收到相互補充說明、句式結構整齊勻稱的效果。

這在現代漢語的同義詞運用方面有較明顯的表現。如李瑛《一月哀思》:“廣場──如此肅穆,長街──如此沉寂。” “肅穆”和“沉寂”在這裡相互補充說明,表現出語言的錯綜美和變化美。有時在同一語言環境中使用同義詞,既可以避免重复,又可使語義的表達更為準確。如魏巍的《誰是最可愛的人》中有“我們以我們的祖國有這樣的英雄而驕傲,我們以生在這個英雄的國度而自豪。”的句子。此句中的“驕傲”與“自豪”配合使用,充分抒發了作者對祖國及其英雄兒女的贊頌之情,充滿了強烈的民族自豪感,也避免了行文重复。

從結構上看,現代漢語的互文可以分為平列式結構和對舉式結構。

平列式結構是指文句上下平列,上文寫明下文省略之文,下文寫明上文省略之文,兩兩參互,合而見義。如前面所舉“云水間,滿眼亂飛的挽幛;風雷中,滿耳堅定的誓詞。”之句就是。這種形式在固定短語和口語中均有表現,如“道聽途說”、“驚心動魄”、“精雕細刻”、“狗吃貓吣”、“大店進小店出”、“牛高馬大”等,均為平列式結構互文。

“對舉式結構互文。結構上,上文和下文形為平列,實為對舉,上文省去下文暗含意義,下文省去上文暗含的意義,參互成文,合而見義。”像“這樣說就把抽象枯燥的數字變得具體有味了”。上言“‘枯燥’而意含‘無味’,下言‘有味’而意含‘不枯燥’,前後對以相反而意相足”。以上這兩種結構類型是現代漢語中比較常見的,但并非說只有這兩種。

從表達上看,現代漢語的互文有着簡潔凝煉、含蓄豐富的修辭效用。因為“‘各舉一邊而省文’節省了文字,語言簡潔了,結構也凝煉了,但‘字去而意留’,所以互文是一種很經濟的表達方式。”這就使話語行文精煉簡潔,語氣順暢。同時,“文互相備”、“互相發明”,正指明了互文含蓄豐富的特點。這就使它“各舉一邊而對以相反,互為反襯,相得益彰,尤其具有捫毛辨骨,望表知里的表達作用。”

一般認為,現代漢語“互文”不含“互體”,古代漢語“互文”含有“互體”。“‘互體’即上下文各省一邊,使某些內容互相包含,互相補充。互體和互文一樣,古已有之。古代人們并沒有把互文和互體區別開來”。這是因為“互文和互體有共同點,即結構上上文和下文各省一邊,意義上用上文中明寫的部分補充下文中省卻的內容,用下文中明寫的內容去補足上文中沒有寫明的部分。”如杜甫《狂夫》詩:“風含翠槤娟娟淨,兩筿紅蕖冉冉香”用了互體辭格。從結構上看,上句只見風,而省略了雨;下句只寫雨,而省卻風。從意義上看,上句的風意應該補充下句的雨中,下句的雨意也應該雿入上句的風中,即“風中有雨,雨中有風”。所以說“互文”和“互體”無論在結構與意義上均有共同之處。因而說古漢語互文、互體是不分的,互文中會有互體。然而,“互文”和“互體”的區別還是很明顯的,即“互文可以是單句,也可以是复句,互體則只有在复句中方可組織;互文省略的是‘文字’,省略的‘痕跡’十分顯露,可以明確無誤地將上文或下文明寫的文字補在省卻的位置上,而互體省略的是‘事物’,不容易將上文或下文明寫的文字補上去。”所以,現代漢語將互文、互體分為兩種辭格。

現代漢語互文和古漢語互文既有聯系,又有區別。從目前的研究看,對古代漢語“互文”的研究比較全面,但對現代漢語互文的研究還不夠深入,有待于我們進一步探討。

選自《修辭學習》2005年第5期